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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过这种漠视其他人以换来其他人对他漠视的方式获得某种自由」

【毛利兰X灰原哀】东走西顾 · 14

最终那个搬往新居的计划因毛利兰迫近的手术日期而推迟,灰原哀看着戴着口罩面目不清的医护人员把毛利兰推进手术室,而后“手术中”的灯亮起来。

身为一个与医科沾亲带故的药学部学生,或者说身为一个有十数年制药经验的药学专家,医院这样的场合怎么都不应该陌生才对。灰原哀对医院并不陌生,却与她特殊的职业没有丝毫关系。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目送睁着或闭着眼的毛利兰被送进去又出来,白色的纱布裹在心口令她也感到了刺心入骨的疼。

而后她再看着毛利兰醒过来。她便又要为这突如其来的照面想出一个新的、讨厌又愚蠢的开场白。

 

当毛利兰以“我梦见……”三个字开头的时候,灰原哀说,毛利警官,你知不知道,做梦是最没有创意的一种情感寄托。

她梦见了什么呢?大抵是好与坏两个极端。在她的好时候里那个人还未走,他在她身边笑出世上最意气风发的模样,那笑容灰原哀见过,仿若烈火烧上了云彩,明晃晃燃在天上,明艳得不可逼视,那样的好看。

她的坏时候——失去了所爱重之人,医院病床上睁开眼时,满目的惊惶尽数落入了旁人眼中。

旁人是谁?

那时的灰原哀站在病床边上淡漠地看着她,医生与护师制住她挣动的四肢,她哭着喊,新一呢,新一呢。

那时候她只想拨开众人的身子,贴近她,双手揪住她的领子,告诉她工藤新一死了,难过的人可以从九州排到北海道,你这副样子是给谁看?人到了绝境该学会坚强,坚强不是什么值得赞美的品质,而软弱令人憎恶。

但她只是淡漠地站在那里,看那个人从激烈到慢慢平息,最后闭上眼睛无声地哭泣。

那时她或许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脆弱到令她皱眉的人会在日后扶着她颤抖的肩膀说,小哀,你或许该学着示弱。

这样说着的人,却再鲜有与人示弱的时候。

 

毛利兰再一次在病床上醒来,麻醉剂的药效还未过去,她未感觉到疼,只是冷。

看到她牙齿的战栗灰原哀上去握住她的手,这次身旁没有别人了,毛利兰唇色苍白,声音气若游丝:“只是小手术而已,没事。”

灰原哀朝她笑了一下,抓着她的手没有动,毛利兰又说:“我做了一个梦。”

灰原哀挑起了眉毛。

“我梦见……你笑什么?”

“你说啊,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怎么还笑啊!”

灰原哀干脆放声大笑了起来,她感到握着的冰凉的手开始有了些暖意,便握得更紧了些。

生死关头的梦,要么欢愉之至,要么悲恸至极,而这两种属于毛利兰的记忆,通通与她无关。

却总枉想着,欣悦也好酷烈也罢,若有些许片段是与她相关,那便好了。

“我梦见了那场爆炸案,我死里逃生后,在病床上醒来的情景。”

果然。

灰原哀的指掌松了一松。

毛利兰反握住她,道,我梦见你。

 

窗外绵延十里的电线上静立的鸟雀倏然扑闪了翅膀,只消几秒的功夫便溶入了天空。灰原哀的心跳就像翕动的双翅一样轻。

毛利兰说:“我梦见你站在我身边,淡漠地看着我,不同我说一句话。我心里歇斯底里地喊,你为什么不来握住我的手,我冷,我害怕。可你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我明白过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你,那时候的你还不在我身边,我才又放心下来。太好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看见毛利兰的眼眶有些湿了,晶晶点点的水色像悬在眼睫上的霜雪,便要伸手替她拂去。

可毛利兰的手却先一步拂上了她的双目,这时她才惊觉自己流出了眼泪,毛利兰温柔地笑着,说,看你,怎么就哭了。

她又接着说:“我醒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你,那个瞬间我像是得救了,我想,这大概是上帝的恩赐吧。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让我在觉得冷的时候,有个人握住我的手。”

灰原哀拼命想要收住泪水却不料愈止愈进,她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起来,最后两人笑作一团,灰原哀说:“没想到我如今更想要你回到当年的样子。”

想哭便将眼泪都哭尽,纵容所有或悲或喜的情绪。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步美拿来住院单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还还红通通的,接着阿笠博士、圆谷光彦、小岛元太和津田莎朗都走进来,病房瞬间挤满了人。

原本说好这次手术只要灰原哀一人陪着的,孰料几个孩子都硬要跟来,阿笠博士也随声附和,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来了。从手术室推出来后几个人又抢着替毛利兰办理相关手续,原本来照拂的灰原哀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还有工夫与醒来的毛利兰促膝聊天。

见毛利兰面上有了血色一群人才放了心,吉田步美生性感性,虽不知道那二人为何俱是双眼通红,有了场景的感染,竟也湿了眼眶,哽咽地说:“小兰姐姐,你知道吗,自你做了警察以后,我们都怕了医院里这惨白的颜色。尤其是灰原……”

“步美。”灰原哀打断了吉田步美的话,她便没再说下去了,仍是抽噎着。毛利兰向她招手要她到身边去,她走到床边坐下,毛利兰伸长了手臂,抚上吉田步美的发顶。

“步美,我知道的。”

她望向身侧这一群孩子的脸、还有阿笠博士越来越秃的头顶,突然感到的难以言喻的温暖幸福。在她以为自己失去世界的时候,是这些人向她伸出了手,一步一步拉着她从痛苦的泥沼里走出来,看见了列在远处一直静待着她的,新的光亮。

还有一个人对她说:“让我来陪你吧。”

灰原哀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原本未请护工来,留灰原哀在医院里陪她,可毛利兰执意要灰原哀同阿笠博士他们一起回去,就算是东京大学药学部的天才学生,总是缺课的话,也难免遭人诟病。

临走前毛利兰叫了声“莎朗”,津田莎朗回头看向她,毛利兰笑容很大,说:“莎朗要和我们小哀好好相处呀!”

在一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愣了神。

那分明是十七岁时候的毛利兰,未经世事单纯和善,永远是人群里最爱笑的那个人,随意勾起唇角就照亮了天地。这样的光明偏偏被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从此笑容日渐寥落,再不复往昔。

而现在,她就如同十数年前那样笑着,放肆招摇地,像从来没有什么悲恸与挣扎,一直安然幸福地活着。

灰原哀想,如果……

“如果”,是个多么危险的词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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