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旧

「他通过这种漠视其他人以换来其他人对他漠视的方式获得某种自由」

【妃英理X工藤有希子】宿雪

宿雪

CP:妃英理/工藤有希子

 

那一场迟来的雪绵绵不尽地下了三日之久,工藤府邸的前庭里深雪没膝,连庭阶都消化掉了痕迹。

偌大的宅邸被满眼刺目的纯白衬得愈发寂寥,妃英理撑着的红伞凄异的颜色在这寻常的日子与天气里莫名的触目惊心起来。

她收起了伞,雪落在她肩上。世界又恢复了原样。

 

她拿着工藤宅邸的钥匙,是毛利兰给她的。

妃英理的女儿是住在这家的小鬼的女朋友,小鬼不在的时候便来替他打扫宅邸,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像足了烟火夫妻。

现在她的女儿和工藤家的小鬼一起到横滨上大学,这宅邸整洁与否鞭长也莫及。走时毛利兰把钥匙交给母亲,叫她替她继续这项没有薪水可拿的工作。妃英理满口答应,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想起女儿妃英理开始有了笑容,唇角上扬时才发现在这严寒里连变换一个表情都需要付出努力。她的女儿在一日前打电话给她,要她提前清理一下工藤家的住宅,她以为工藤新一要回来便没有多问,谁知竟在今晨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那人在电话里说:“英理,我要回日本了。”

妃英理一呵冻僵的双手,想要快些打开门,钥匙已入插孔却停住。

她顿了顿,按响了门铃。

 

她只是想要进行这个动作。在按响门铃的刹那她有了回到二十多年以前错觉。

仅这一瞬间的光影猝不及防击中她,妃英理抬头,纷纷扬扬的雪从浩浩天空旋转着落下,打湿了她的面孔。她想起那个久远的年岁,在另一座宅邸面前,按响了门铃的人心中犹怀着异样的雀跃。

那时,叫藤峰有希子的人还会来替她打开那扇门。

 

妃英理并不擅长回忆。她把那些记忆封存得很好,从不轻易拿出。她说:“弱者才会依靠回忆生活。”

而毛利兰却说:“妈妈不喜欢回忆,是因为回忆会带来伤害吧。”

那时妃英理带了不屑的笑意绵延到唇角,说:“如果真的是能带来伤害的回忆,就要干脆不犹疑地扔掉。我所记得的,都是珍重的东西。”

所以,当与藤峰有希子的回忆在心中尘埃四起时,妃英理不是不惊惶。

她想起帝丹高中的时候,她每日立在藤峰家门前按响门铃,不消多时打扮好的少女背着单肩包疾步跑出门来拉上她的手,边奔跑边说:“快点啊英理,要迟到了。”

妃英理像是还能感到与她一同奔跑时迎面吹来的阵风,刺在脸上生硬的疼。她的手握在藤峰有希子温热的手掌里,飘下的雪花扑在她黄褐色的头发上又迅速消融,藤峰有希子还在不住地说:“快点,英理,再快一点。”

想到这里妃英理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那个傻瓜,当年就是那么讨厌。”

 

妃英理转动手中的钥匙,门哐当一声打开。

雪太深太厚连推开铁门都十分困难,她拿起门边的扫把费力清扫出一条小道,待缓步到别墅门前时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木质大门上积了厚厚的土,她想,如果被有洁癖的藤峰有希子看到一定会烦躁得跳脚。她甫一抬眼,大门右侧高高悬着的“工藤”二字撞进眼睛,她才恍然间意识到那个女人早在将近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再姓藤峰。

工藤。有希子。

 

二十年以前,她们的帝丹高中时期,在二人还能够如影随形的时候,妃英理习惯叫有希子的姓氏“藤峰”。

藤峰有希子时常抱怨,因为这个称呼实在是不够亲昵,无法体现出二人比常人更加亲密的关系。

藤峰有希子叫她“英理”,同时也逼迫她叫她“有希子”。她含混其词地答应,可从未想过改正。这就是妃英理的性格,没人能够左右她,一旦认定了便难以改变。所以那么多年以来,她一直称她“藤峰”。直到她嫁给工藤优作。

 

藤峰有希子嫁给工藤优作的那天,妃英理是她的伴娘。

她跟在藤峰身后看她拖着裙角走过教堂,黄褐色的长发随着步伐摇曳摆动,她很想上去替她整理,可是她不能。

那个光彩万千的女人正沐浴着光辉走向她的丈夫,他们互诉誓言,交换戒指,最后亲吻。

到了向女方女友抛花束的时候,有希子奋力将手中的花抛向妃英理,她精准接住,有足够的默契。

她最好的朋友带笑远望着她,妃英理能从中感到幕天席地的温暖幸福,声名远扬的当红女演员在最好的时候急流勇退甘为人妻,需要抱着多大的勇气多深沉的爱意。

妃英理笑起来:“真幸福啊,有希子。”

好像只要故意闪避了“工藤”的姓氏,她就还是藤峰有希子一样。

 

回忆不是个好东西,妃英理这么想着。

一旦开启了闸门便会没完没了,她赶紧整理思绪进入宅邸,浑浊的空气惹得她难以呼吸。

她推开窗扇,立即有雪片飞进屋子里,无奈只得重新合上。

“真麻烦啊。”她悻悻说道。

 

她开始着手打扫,工藤优作高耸的书架成了棘手的难题。

她从储物室找到一个折叠梯,靠着书架摆好,又褪下高跟鞋换上平底。

一抬首妃英理有种难言的眩晕感,数以万计的书本排排陈列在通顶的书架上,空旷的地域却逼仄到窒息。她迅速收回目光,一层一层擦拭着书架。

从《德川家康》擦到《织田信长》,再往上一层是《丰臣秀吉》。妃英理想她正擦着的这一边大概是工藤有希子的藏书,早在念高中的时候这些书便能在有希子的背包里轻易找到,她曾无比欣喜地对她说:“真巧,我也喜欢山冈庄八。”

这是骄傲的帝丹公主与遗世的帝丹女王放下争夺“帝丹小姐”的心结,结为知交最初的因由。

 

妃英理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本《德川家康》,翻开扉页,上面用黑色签字笔龙飞凤舞地写着Yukiko。

“果然。”她微微一笑。

再往后翻看,每一页的重要部分都被重点标记了起来,页边时有工藤有希子的注脚。她喜欢她的好友孜孜矻矻的样子,纵然与她的不羁外表分毫不相配。

一个便笺样的纸张从书里飘落,顺着长梯直落地下。妃英理只得爬下长梯去捡拾落下的纸张。

待她捡起掉落的东西的时候,才发觉那并不是简单的书摘便笺。上面用花体写着一行字:“To Eri: Wish you an even brighter future. I’ll always be here and wait for your return. Yukiko.”

那熟悉而青涩的字体猝不及防落入妃英理的眼中,她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她的眼眶。

那大概是一张未能送出的书笺,因为在书写者想要送出的那天,要送达的对象已先一步登上了目的地为美国的班机。

妃英理在十六岁时收到了来自哈佛的录取通知书,随之而来的鲜花与掌声使她厌烦至极,她开始愤恨身边的每个人为何不能像藤峰有希子一样得体。

藤峰有希子只是淡淡地说:“恭喜啊英理。”便再也没多说什么。

过了多日妃英理才察觉好友淡然之下掩藏的失落。她问她怎么了,藤峰有希子抬头直视着她,问:“需要多少年?”

妃英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甚至还没仔细想过有朝一日会不会回来。

藤峰有希子看到她的犹疑,一下子明白了太多。

妃英理害怕离别。不为多愁善感,只是她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一众相送的人哀伤的脸。换言之,她怕自己的伤感度不及对方,这会使她感到愧疚。

藤峰有希子提出送机的时候妃英理不置可否,却暗自把中午的机票退掉,换成了凌晨的班机。那个原本应带到异国他乡去的便笺永远躺在了藤峰有希子的书本里,带着岁月颓丧又温软的光芒,而如今,第一次暴露在了妃英理眼中。

 

妃英理想,大概是岁数大了,才会越来越容易被与岁月相关的物事所触动。

她应是以最客观冷漠的眼光看待世界的顶级律师,这样非常不好。

妃英理拿出手包,将那张便笺平整放入,又拉上拉链。她想,既然是写给我的东西,躺在这里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费尽力气清理好工藤家的书架,妃英理已感到体力不支。不知自己的女儿平日是怎样坚持下这样的苦力而又甘之如饴。

她打扫到二楼,进入工藤夫妇的卧室。正对着门的是巨大的婚照,工藤有希子洁白的婚纱像一朵绽开的百合。

妃英理不可抑制地想,上面穿着婚纱的人在给她的便笺上写:“I’ll always be here and wait for your return.”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她的确回来了,以哈佛高材生的身份回到日本,进入律政界,前景一派欣然。那时她不过二十岁,藤峰有希子与她同年。

在美国这些年里她的这位好友进入演艺圈,十九岁囊括各项大奖,纵使身在美国仍能听到她的消息。自带光华的演艺界新星绯闻不断,妃英理着意关注着藤峰有希子的消息,看到报刊网络上报导的绯闻对象只不屑一笑,她并不相信藤峰有希子会如此迅速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可那个人是藤峰有希子。卓然独立不合世俗的藤峰有希子,连妃英理也猜不透。

 

回国后妃英理接到的第一份邀请信是藤峰有希子的婚礼请柬。电话里那个女人说:“英理,我打算退出演艺圈了。”

她有些惶恐又不能置信,使劲抓了抓头发。

她把藤峰有希子约出来一同喝下午茶,相见时妃英理满目怒气,说:“如果那个男人真的爱你,就不会胁迫你放弃你爱的事业与他在一起。”

听了她的话藤峰有希子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淡然说:“不是优作要求我,是我自愿的。”

仅一句话便让妃英理把精心准备好的慷慨陈词悉数吞回了口里。

妃英理看向她的脸,藤峰有希子的神情像是怜悯。她甚至从中读出了未说出口的话,藤峰有希子那副神情是想说:“英理,等你找到了你爱的人,就能够懂得我了。”

那天分别前,藤峰有希子的最后一句话是:“英理,现在我不再是藤峰了,我是工藤有希子了。”

 

妃英理闭上眼睛,吸尘器突兀的声响让她无法细想。她第一次感谢这聒噪的声音。

那副迷人的微笑还绽开在百合花心里,照片上的男人清逸俊朗,女人更是天人之姿无可挑剔。

“天作之合。”妃英理想。

 

工藤有希子结婚后不久妃英理也结婚了,与她的青梅竹马,毛利小五郎。

她想自己是爱他的吧,至少每当看到他的笑容时候她总能卸下一身疲惫,纵然时常吵闹,可若没有争执又怎能算得上生活。

她先于工藤有希子怀孕,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工藤有希子也怀孕,生下一子,取名工藤新一。

又过了许多年,她与毛利小五郎因琐事争吵后分居,可到底心中是牵挂彼此的,只等其中一方先软弱下来,可无奈二人都是自负骄傲的性格,受苦的是从中调和的女儿。

几年之前工藤有希子与丈夫工藤优作决定定居美国。妃英理与女儿毛利兰和工藤家的小鬼新一前去送机,工藤有希子抱怨说:“当年你任性先走,如今我却无法报复你,好不甘心。”

妃英理笑了,上前去拥抱工藤有希子,说:“我是会回来的,可你不会。”

得到的只是长久无言。

 

这就是她所有的记忆了。

珍重的或琐碎的,悉数陈列在这里,妃英理心中意外的轻松。

打扫完毕后她关上清洁一新的别墅大门,将一门的旧忆锁在身后。

门前扫出的小道又覆上了雪,与周遭皑皑再次混为一色。妃英理循着浅处踏过去,一深一浅地蹒跚过院落,走出最后那道铁门。

她轻手合上,像承受不了金属碰撞时过于铿锵的声响。

 

那身后草草开辟的小道上踏出的脚印又被大雪埋没,自然赋予的完美假面掩住了一切可循的痕迹。

妃英理想,就像她的回忆一样,就算放出了一时,待分分收回之后,便再现不出一点端倪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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