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旧

「他通过这种漠视其他人以换来其他人对他漠视的方式获得某种自由」

好心分手[完]

[3]

朱正廷一直对自己的未来抱有诸多幻想,虽没有什么主义式的宣言,但总也算坚定。
自己二十五岁的样子,三十岁的样子,四十岁的样子,他都想过,并从未停止过为那些阶段性大大小的梦想付出努力。
暂先把这筚路蓝缕的故事撇出去,他还拥有一些事业以外的梦想,例如能和乐华的弟弟们长久地生活在一起,又例如,能与毕雯珺在体悟过人生起伏冷暖后的某个年岁,轰轰烈烈地向世界宣告他们的爱情,然后不管不顾地带着过往的所有荣耀与低谷、毁谤与祝福功成身退,再重新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为柴米油盐烦扰,为各种琐事挂心,可身边总能有一个人在,就是朱正廷所设想过的再好不过的一生了。
然而这个梦想在某一日他与毕雯珺分手后发生了颠覆式的改变,朱正廷的梦里最核心的要素不见了,他的设想里光华加身的时候身边站着的人不再站在他身边了,细水长流的时候身边躺着的人也不再躺在他身边了,他才开始一阵茫然,才模模糊糊地觉得,是不是从一开始最珍贵的就不是涌动着的暗流里瞬息万变的宠辱,而是一直以来那些让他安心的经久不变的东西,例如家人亲友给他的支撑,又例如毕雯珺给他的爱情。而此中若有一项有了变化,他高筑的生活框架就在一夕之间倾倒坍塌了。

朱正廷不是没有哭过,他委屈啊,二十多年过去,他没有像爱毕雯珺一样认真地爱过什么人。
他有时会想起学生时代收过的泛着廉价香水味道的情书,还有路经容貌艳丽的学姐时佯装不着意的紧张,可那些零零总总的心动加起来,都没有见到毕雯珺的一眼来得雷霆万钧。
朱正廷被人爱惯了,不知道怎么卑微又冷静地爱一个人。他渴望毕雯珺知道,就在与他并排走路时假装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他甚至在后台满座的时候七分好心三分故意地把位置让给别人,然后仿佛别无他法一样蹭到毕雯珺的膝头,毕雯珺张开手把他抱在腿上,他却又拿捏不准毕雯珺到底懂是不懂,就在他身上拼命地跟着舞台的旋律摇晃,最后毕雯珺一把扶上他的腰身,朱正廷呼吸一紧,毕雯珺贴在他耳侧说:“别晃了,我要……”
一片喧闹里朱正廷最终也没有听清楚毕雯珺要怎样了,他只是觉得那股顺着耳际传来的痒滑落到了脖颈,最终游遍了全身,仿似什么摩斯密码式的暗示。他突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在那个夜里他们第一次做///爱了。宿舍的另三个人被朱正廷赶去陪黄新淳练舞,在那个狭小的床///上,朱正廷一身缩在毕雯珺身///下,看他爱得要命的大男孩迷离着双眼卖力地起伏,朱正廷又痛苦又快乐,他想咬他的肩膀,但最后只是死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听见毕雯珺贴在他的耳侧说爱他,就快乐地哭了。
其实他们拥有过无数个夜晚,个个都火热过最初的那个,可在与毕雯珺分开的这一年里,朱正廷辗转反侧的时候回想起的永远是那个窄小的床,不够他们并肩躺着,就只得以最亲密的姿态交叠在一起,冬天很冷,冬天的夜里很冷,他们都不知道春日在哪天会来,就抱紧了彼此说,让我来温暖你吧。

朱正廷在想念了那个怀抱一年后再次见到了毕雯珺。
在一架飞机上,型号是波音777,伦敦地面温度8摄氏度,而北京是5度。毕雯珺说:“我和希侃,是在伦敦碰巧遇上的。”
朱正廷脑子里一瞬之间闪过一叠不同戏路的剧本,而排除了各个可能性后朱正廷得出的结论是:毕雯珺和李希侃也分手了。
毕雯珺不善言辞,却是个温柔的人,朱正廷想不出他主动向人提出分手的模样,暗自思忖着大约是李希侃受不了他了于是主动分手,就又开始同情起毕雯珺来。他看看再度睡着的李希侃,又看看毕雯珺,心想,毕雯珺可够倒霉的,一边坐着前男友,一边坐着前前男友,人间炼狱啊。
等这一堆乍起的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都理干净后,朱正廷终于想起了重中之重的事。就是,他和毕雯珺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朱正廷一边不知所措一边懊恼,早知如此,在刚刚被毕雯珺问到和Justin怎样时就该把这个谎话顺水推舟地了结了,和新任对象分别分手的两位前男友相逢在飞机上,这是什么完美的当代传统浪漫主义文学作品啊?可他偏偏跟毕雯珺说“我和Justin挺好”,把这近在咫尺的捷径也给堵死了。
朱正廷咂咂嘴,说:“啊,那挺遗憾的。”
毕雯珺探究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移开目光,三两下把手里甜得发腻的蛋糕残躯吃光了,而后开始认真吃剩下的东西。
电视屏幕里两人的电影都正播到一半,朱正廷无心去看,索性把屏幕关上了。他转过头把遮光板拉开,是很好的天气,云上清朗的光色照在他半边脸上,像特意为他升起的太阳一样。他于是又想起自己曾经满心地想做所有人的太阳,可那泼洒下来的雨终究是太大了,任他再灿亮的光也罩上了挥之不去的阴翳。而他却在这阴翳里找到了自己的太阳,陪他不顾朝夕地走过那条荆棘遍地的长路,他走得累了,步伐蹒跚的时候,就去挽他的手。
朱正廷把遮光板拉下来,坐正了身子,说:“雯珺。”
他知道他在听,就接着说:“我们有一年没见了吧。”
毕雯珺放下叉子,点点头,说:“三百三十二天。”
朱正廷突然就想哭了,他使劲抽了抽鼻子,接着道:“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我也不用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了。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道德,我是觉得,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也总是得想着我的。”
毕雯珺“嗤”一声笑了,朱正廷皱起眉头,毕雯珺说:“这么自信啊?”
朱正廷好气:“想没想你心里没点数吗?”
毕雯珺颔首,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无奈,朱正廷好想打他,就听毕雯珺说:“那你呢,廷廷?”
“啊?”
毕雯珺说:“你和Justin在一起,有没有想过我?”
“……”
朱正廷想,人真的一次也不能骗人。现在呢,说不想是骗人,说想又显得自己太不是人。
朱正廷如鲠在喉,看他的模样,毕雯珺也不继续问了。朱正廷很确定看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他总是这样,不言不语的,看得朱正廷也觉得难过,一闭眼便说了:“想了。”
有多想那就不能说了,万一比毕雯珺想他想得少了,那就很吃亏了。
毕雯珺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这他也看见了。有空乘路过,毕雯珺叫住他:“给我一杯红酒。”
朱正廷下意识道:“你要醉的。”毕雯珺就说:“要这么清醒干嘛呢?”
朱正廷笑了:“怎么又学我啊。”
而后那句等了一年之久的话终于问了,毕雯珺说:“那为什么要去和Justin在一起啊?”
朱正廷想,这个人啊,怎么连倒打一耙都那么坦然,无辜得甚至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生气呢?
于是在他心口藏了一年的话也在这一刻问出口了:“那你为什么要先和希侃过情人节呢?”

毕雯珺沉默了。
毕雯珺说:“我没有。”
朱正廷又气了:“我都现场……那什么了,你怎么还抵赖啊!”
说完又悚然一惊,会不会真被说中了,毕雯珺根本不知道那天是情人节啊?看着毕雯珺的表情,朱正廷突然有了鬼故事一样的预感。
“雯珺……你该不会从来也没和希侃在一起过吧?!”
毕雯珺用“你神经病啊”的表情盯着他。
朱正廷终于懂了。
朱正廷沉默了。

“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
毕雯珺又手忙脚乱地找餐巾纸的时候,朱正廷才发现自己哭了。他很想停下来,可怎么也止不住,毕雯珺拿着纸擦完他的眼睛又擦鼻子,朱正廷就着毕雯珺的手使劲擤了把鼻涕,毕雯珺把纸拿开,朱正廷的鼻头红得像交通灯。
朱正廷太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他无语啊,因为这么点事情丢了他最爱的男人,抓心挠肝地想了他一年,可真相却是他一分钟也没有背叛过他,这一年的辛苦根本一点也不值得,且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朱正廷想了半天,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毕雯珺还是有错的:
“你既然没和别人在一起,干嘛不去找我啊?”
“你不是告诉我你和Justin在一起了吗?”
“就去了一次??”
毕雯珺的表情有点懵:“廷廷,你是希望我去破坏你和Justin的生活,把你抢回来吗?”
朱正廷不知道怎么答了。
毕雯珺说:“那你早说啊?现在晚吗?”
朱正廷哭哭笑笑:“不晚,一点都不晚。”
我也从来没和Justin在一起过。

飞机着陆的时候朱正廷和毕雯珺都睡得正沉。
还是李希侃提着衣领把他们两个摇醒,说:“早点干嘛了?非赶快到的时候睡。”
他们三个一起走出去,Justin早早在接机口等着,看见朱正廷身边的毕雯珺和李希侃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了。
“雯,雯珺哥。侃,侃哥。”
毕雯珺笑了:“你结巴什么啊。”
Justin说:“我怕你揍我。”
朱正廷脸色青青白白的,把Justin扯远了说了两句悄悄话,等回来的时候,Justin对李希侃说:“哥,我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家吧。”
李希侃没拒绝,只是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毕雯珺一眼,说:“你得请我吃饭。”
毕雯珺说:“啊?”
李希侃说:“你以为装睡十一小时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看他们走远了,毕雯珺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摸出来一看,说,“Justin。”
朱正廷问Justin给他发了什么,毕雯珺有点迟疑要不要读出来,朱正廷着急了,干脆把头凑过来,一眼看见屏幕上孤零零一行字:
Justin:毕雯珺!冲啊!!!!

毕雯珺挠头:“他让我冲什么?”
朱正廷突然后退了几步。
他缓缓地张开双臂,说:“让你冲过来,抱住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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